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潍坊核雕蚂蚁,非遗寻访系列 · 阎良核雕 |马婷 潍坊核雕蚂蚁庄园地址

作者:admin 更新时间:2024-10-29
摘要:哦,或许它已经不能称为桃核,在锉刀刻下的那一刻,它们已经注定要成为一件艺术品。这些未完成的艺术品,正等着在她的主人的精雕细琢之下完美地变身,而后享受世人的啧啧赞叹,那是它们最荣光的时刻,也是它们的主人,最幸福的时刻。,潍坊核雕蚂蚁,非遗寻访系列 · 阎良核雕 |马婷 潍坊核雕蚂蚁庄园地址

 

春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的工作台上,那些大大小小用于雕琢的刀具略显零落地摆放其上,一些未刻完的桃核。哦,或许它已经不能称为桃核,在锉刀刻下的那一刻,它们已经注定要成为一件艺术品。这些未完成的艺术品,正等着在她的主人的精雕细琢之下完美地变身,而后享受世人的啧啧赞叹,那是它们最荣光的时刻,也是它们的主人,最幸福的时刻。那个戴眼镜的女人,纤细的手指捏起锥刀灵活地舞动着,每一刀落下都那般有力度。这力度只在刀尖,只在指尖,因而你在身边去看,那动作却是轻巧的,轻巧的甚至有些美丽呢。

这工作台她已用了多年,黑色的台面布满斑驳沧桑的泥土样疤痕,一块红色的补丁倒为它添了些色彩,不用说,那盏深绿色的台灯也已年岁久远,那样式,现在市场上恐是寻不到了。那些精美绝伦的核雕作品,就诞生在这张工作台上,诞生在过去几十年的岁月中。我能想象那些清晨或夜晚,她推开阳台的门,在晨风或晚月的伴随之下,坐于窗前,悉心雕琢的身影。那身影,是孤寂的,是清冷的,是坚毅的。而陪伴她的,只有那样一张年老的,满是褶皱的工作台。

她的身后那盏门内,是她的栖居之所,那些床和柜子又似乎将她拉回了闹市。一面是古老厚重的技艺,一面是便捷通俗的现代化生活。而我,立于这个房内,那摆满精雕细琢的珍贵作品之前,久久不能平复那样一颗沉醉激动的心。思绪却早已回到少时课堂上的书本之中。只记得当初习明代魏学洢《核舟记》,知晓有一“奇人曰王叔远,能以径寸之木,为宫室、器皿、人物,以至鸟兽、木石,罔不因势象形,各具情态”。又曾赠作者以用核桃雕刻成的小船,所刻乃苏轼乘船游赤壁的景象。至于这船刻的如何精美详细,如何栩栩如生,已无法用一两句话语简短描述,大概中学的语文课本中都是选过此文的,人们对于其精妙大都记忆在心。

却没想,这一奇人绝技,在阎良,竟得以传承。这样的匠人匠心,这样堪称绝美的技艺,终究是要被我们这些庸常之人膜拜的。明代奇人王叔远已经随时间和历史而去,我们只能在故纸中想象他的奇,他的高超的技艺。所幸,这样一次关于“非遗文化”的探寻让我无意间接触到了阎良核雕,接触到了她,至此眼前一亮,得以见到古人书中所言那震撼人心的技艺。

时节正值上巳,想来恰是当日的王羲之与诸多文人会与会稽山阴写就《兰亭序》之际,这样的季节最是草长莺飞、生机盎然;也最是心情愉悦,适宜赏春会友。于是,伴着随处盛开的樱花,盘旋而过的飞机,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甜瓜,来到阎良,在那个充满烟火气的市区,那座充斥着现代化气息的楼房,找寻到了那个与这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传统手艺守护者赵惠萍。眼前的她温文尔雅,端庄柔和的似古代画中女子。谁能想这样一个手指纤细柔长的中年女子,指尖竟能有如此之力,那些锉刀、锥刀、扶钻以及我叫不上来名字的大小一二十把刀具,在她的手里飞舞,于是,《核舟记》描绘之物重现眼前。那个有着环环相扣的锁链,能打开的门窗,门窗内端坐的小人,及那些清晰可见的其他八九位乘船人,精巧的屋顶,旁边还不忘刻上字的作品“状元船”就这样在这个暮春的午后,闯入我的视线,令我感慨惊叹半天,久久不能移开双目。

我们就这样在她的屋内一摆放着各种精巧作品的展柜前细细观赏着,正是那时,阳光恰透过玻璃窗落在她阳台上的工作台上。她打开工作台旁边的柜子,那几袋从山里找寻来的桃核遂展露在我们眼前。它们似刚出生的婴儿,等待着母亲为其绣制漂亮的外衣,而后,风姿多彩地迎接新的生活。而屋内的展柜里陈列的,便是它们已华丽变身的兄长们。除了“状元桥”之外,这些精美绝伦的核雕作品,还有“十马战车”“异国风情”“渔家乐”“断桥”“团结”“守株待兔”“卖柴奉母”,以及描绘“陕西十大怪”民俗的“姑娘不对外”“房子一边盖”“辣子是道菜”“帕帕头上戴”“锅盔像锅盖”“面条像裤袋”“砖头枕起来”等。这些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作品,皆淋漓尽致地将其所蕴含的内容形象生动地展示了出来。

“十马战车”,无论是雄赳赳、气昂昂,呈奔腾之势的十匹战马,还是刻着“帅”字的战车,无疑给人威震四方之感;“异国风情”,更是连马车内外国人的面目特征都清晰可见,由一群小蚂蚁聚集在一起的“团结”,则让人在惊叹的同时获得一种向上的力量……这些生动形象的艺术品,被我捧在手中细细观赏,半晌不舍放下。而最令人震撼的,是它们身后墙壁上所挂核雕作品“长安八景”的照片。其精巧秀美之程度,惟妙惟肖之生动,足以使人沉醉其中。遗憾的是,这些作品都曾在创作的过程中被不同时间,不同的人所收藏,恐怕此生,也难汇聚在一起。

而这“长安八景”即是核雕技艺北派代表赵惠萍之父赵秉科老先生之手艺,这点也正是此次寻访的遗憾之处,本是为了有“桃核赵”之称的赵秉科老先生而来,却因先生年事已高,于老家养病而未曾相见。好在先生的女儿,十多岁便随父学这手艺,如今也早已成为享誉一方的工艺美术师。所刻作品陈列眼前,无一不让人惊叹。对于父亲赵秉科,我们也只能从她的口中去了解老艺人的传奇一生。

先生字伯峰,号秉三,是阎良核雕技艺的省级非遗传承人,其1943年生于西安一艺术世家,十六岁时有幸于西安新风工艺美术厂跟随孙光明先生学习核雕与漆器。而他的老师孙光明先生据说曾师从一位民间艺人,此民间艺人或处于明清时期,无意间从山东人那里学来这核雕技艺,后经琢磨历练,形成独特的风格,亦成了阎良核雕这一脉的鼻祖。此脉若按地域及特点来说,当然属于北派核雕。其雕刻材料以桃核为主,题材多为马车、舟船、人物、动物民俗等,所呈现出的作品通常豪放大气,古韵古香,如我眼前这些精美绝伦之物一般。而南派核雕以浙江舟山一代橄榄壳为主,题材多为舟、 船、人物、花鸟,特点亦如同南方景物与人一般细腻婉约,惟妙惟肖。要说这二者的区别,可能就在于橄榄壳表面光滑,便于创造,心中所想,皆可绘制其上。而桃核表面沟壑纵横,故而要应势象形。先看其表面纹路,再去思索其适合什么样的造型,而后画样于其上,这才开始雕刻。如此,可见魏学洢《核舟记》中所载的奇人王叔远之核雕技艺,当属北派。

而桃核在我国民间传言中,本就有祥瑞辟邪之意,古人一直认为桃木能够驱虫灭灾,因而早在几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就用桃木刻制各种图腾制品,以供人们佩戴。桃核作为桃木一种,贴身佩戴时间长了后还会变得光润漂亮,因而自古以来都备受人们珍爱。江苏无锡曾出土过一串元代核珠,而明代更是核雕技艺的鼎盛时期。魏学洢的《核舟记》在当时即已引起轰动,将核雕技艺推向极致,使得妇孺皆知,更是成为皇室和达官贵戚的珍爱之物。据说当时的皇宫有专门刻桃核的能工巧匠,为这些贵人们刻制所喜爱的核雕作品。而天启皇帝朱由校甚至成了一个核雕迷,时常亲自操刀体验核雕之乐,且技艺不同寻常。如此可见核雕技艺在当时之繁盛。这种艺术品在清代时更是价值不菲,以至后来传到国外,还曾斩获大奖。只是到了工业飞速发展的今天,当传统手艺一次次被机械所冲击和替代,我们似乎再难看到这种于指尖精雕细琢的手工艺品,我想,这也是我来寻访的缘由,也是我看到这些作品后惊异之余,隐隐担忧之处。

眼前的赵惠萍已然五十多岁,她的父亲赵秉科老人,虽然还时常强撑着以自己八十岁之躯去雕刻一些作品,但他毕竟是老了。他的手艺,被自己的姑娘传承。这么多年,赵惠萍坐在那张略显苍老的工作台前,一刀一刀,将父亲的心血守护发扬。她的那些作品终是获得了一个又一个奖项,各种荣誉纷至沓来的同时,她亦开始担忧。一切手艺需要传承,可核雕,又有多少年轻人愿意去学呢:“桃核赵”的传说终有一天会成为历史,赵秉科老先生会像明人王叔远一样,成为文字记载的故事。只有这手艺,只有这一件一件令人惊叹的作品,可以在悉心守护下流传。

当春日的阳光,温暖地照射在我们的身上时,我突然倍感幸运。幸运的是,在这个午后,我还能看到这样一个手艺人,还能看到她还原书中所载的技艺。可我们的后代,是否还会有这样的机遇,或者他们只能望着书本去想象那精美绝伦的核雕作品。

“先选料,画样,浅刻成形,再局部细刻,精制加工,打磨抛光。刻的过程以圆雕、浮雕为主,还有深雕,毛雕,内雕等多种雕法,这些雕法,表现在具体的操作上,便成了剜、刻、拨、挑、刮、削等动作……”赵惠萍一边讲述,一边拿起工作台上未完成的作品跟我们解释着。她那双纤细的手,不断地在那些剜刀、刻刀、削刀、刮刀等刀具间游走,离得近了,才发现这手,其实并不像远观那般柔嫩。也对,要不怎么能在这桃核上刻出那样一些细致精巧的样貌呢。所谓“三分刻,七分工”。这亦是她的父亲赵秉科老先生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当然,这么多年,他们也在一刀一刀中践行着此话。而我,沉醉在这一刀一刀所呈现出的美中,久久不能移目。

就在这时,赵惠萍许是被我这般热情所触,她打开展柜,拿出两块刻好的带有红绳的“鱼”样核雕吊坠赠予我和友人。这块核雕此后便取代了我脖子上的玉坠,它已开始变得柔润。我时常想象它的前身,究竟是长在哪个山头的桃树所结,又被哪家的小孩吃了果肉,经谁人的手售卖到了这里,在艺术家的雕琢之下又挂在了我的脖子上。世间的缘大抵如此,环环相扣,错一步,它都不会变成我脖颈上这生动美丽的“鱼”。

这一场春日探寻,终究是圆了梦,却也开始了另一段故事。短短几日,当我将精美的核雕作品“状元船”展示于网络上时,我开始收到诸多询问核雕技艺的消息。我想,这大概也是我所期盼的吧。愿它们离开这些展柜,如同春日黄鹂与漫天柳絮般惊艳四方。

作者:

马婷,1990年生于陕西扶风,现居西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西安市委宣传部“百青人才”,《西安晚报》专栏作家。作品见《中国作家》《青年作家》《美文》《滇池》《延河》《散文选刊》《湖南文学》《四川文学》等。著有散文集《十亩之间》,曾获“冰心散文奖”,“丰子恺散文奖”,“陕西青年文学奖”,“长安散文奖”,“陕西青年文学之星”称号等。‍